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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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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

唐緋櫻走出房門, 只見先前二樓上的那位烏夷族族長陸少霖正站在不遠之處。先前他坐著時身材不顯,此時站著,倒顯得四肢修長、身材挺拔。

陸少霖率先開口:“聽龍石所言, 兩位是販賣奴隸來此?”

唐緋櫻很快進入了自己扮演的角色, 大大咧咧上前:“t正是。我也是第一次做奴隸生意, 不知道這其中的門路。要不,我們先看看貨?”

那個裝著奴隸的大鐵籠子就被放在屋外不遠之處。

唐緋櫻走了過去,對著裏面的“奴隸們”指指點點:“陸族長,您看, 我們家的貨比別人家不同。這可不是像劉三那種三天不吃飯, 餓得沒點油水,就算是架在火上烤兩下就燒沒了的水貨。這一個個壯實的,腱子肉比別人多兩三斤,最少可以多燒兩個時辰。這用來獻神, 才顯得有誠意不是……”

鐵籠之內, 假扮奴隸的夏思槐摸了摸自己的腱子肉,感到了深深的惡意。

唐緋櫻那輕蔑又滿不在乎的態度,好像真的把他們當做貨物一般。

“陸族長,我們也不多要你們錢。你們就按照劉三那批貨的價錢收購就行了。我也不圖別的,就只想賺個路費回家……”

陸少霖看了看鐵籠子裏的那批奴隸,又看了看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一言未發的李璧月,忽然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位李姑娘才是你們真正的當家人?”

他倒是眼尖,一眼看出李璧月和唐緋櫻誰才是真正的話事人。

唐緋櫻“咦”了一聲, 她瞪了陸少霖一眼, 嘀咕道:“可惡,這是怎麽看出來的?難道我看起來就不像是當家的樣子嗎?”

陸少霖眼底浮現笑意:“唐姑娘你開朗健談, 經驗老到,顯然常年在外行事,足以獨當一面。只是從兩位出門,這位李姑娘就一直在暗中觀察著我,眼神有若沈淵,卻盡量削減自己的存在感,想讓我將註意力放在唐姑娘你的身上,想讓我認為你是當家之人。可真正的上位者就是慎於言而敏於行,所以我姑且猜測一下。若是錯了,兩位勿怪。”

他這番話倒是將兩人都誇了一番,不偏不倚,滴水不漏。

李璧月拱手道:“陸族長能有此見地,也非凡人。”

“兩人既然是來做生意……”陸少霖伸手指了指方才兩人出來的廂房,道:“不如我們到裏面再談。”

客隨主便,兩人跟著陸少霖再次回到那間滿是藥味苦香的房間,彩桃又續過一輪茶水,便被陸少霖打發了出去。陸少霖親自將門窗全部關上,這才回到主座之上,微笑道:“若我所料不錯,兩位並不是真的奴隸販子,那鐵籠子之內,也並不是真正的奴隸吧——”

唐緋櫻目瞪口呆:“這是怎麽看出來的?可惡,一定是夏思槐他們偽裝的技術太差了,我就說了,那些傷口應該做得更真實一些……”

陸少霖:“那倒不是。唐姑娘你說得沒錯,那些奴隸確實肌肉飽滿,腱子肉都比別人多上兩三斤,這樣的體魄是多年習武而成。還有,他們的手虎口處都生有老繭,那是多年握劍用劍所留下的。而且他們雖然竭力裝作奴隸的樣子,可是眼神卻騙不了人,他們的眼神警惕、審慎甚至十分危險,絕非劉三送來的那些多年為奴,眼神麻木不仁、怯弱、害怕的奴隸,這些人放到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用劍好手。”

“這樣的一批人不管在哪都是一股精銳力量,又有誰會將他們當做奴隸賣掉,而且還是當做火神祭的祭品?”

陸少霖目光沈靜,看向李璧月:“我若猜得沒錯,兩位應該要前往瀘江縣城。只是因為前一段時間雪崩導致官道斷絕,所以想走水路從明月灣繞過去。又因為水路被我們烏夷族封鎖,只有販賣奴隸的船只可以通行,所以就來碰碰運氣?”

他一開口就洞穿了兩人的真實意圖,李璧月一時愕然,只是陸少霖言談之間並無敵意,反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事情至此,自然是沒有隱藏的必要,李璧月點頭道:“陸族長果然慧眼如炬,我們確實不是奴隸商人,想借過貴地,前往瀘江縣城。”

她雖面色不驚,但已暗中皆備。一旦陸少霖有所異動,兩人少不得便要動手。

陸少霖卻並沒有為難的意思,“若是如此,此事好說,我稍後吩咐一聲,讓龍首領將你們的船只放行。”

唐緋櫻與李璧月對視一眼,一時愕然。她們早前在春來客棧聽得烏夷一族種種傳聞,先前在江上又與烏夷族的守衛們鬧得劍拔弩張,沒想到見了烏夷族的族長,倒是如此輕易地被放行。

陸少霖見兩人錯愕的眼神,輕聲一嘆:“你們從上游而來,又做此喬裝,想必是聽說了關於烏夷族種種不好的傳聞。我也不想辯解,因為你們所聽說的多半是事實。但是不管你們信或不信,烏夷族種種倒行逆施,並非我的本意。我雖為族長,但很多事情並不由我控制。但如今大祭司並不在明月灣,這等小事,我還是可以作主。你們在這裏稍侯,我去吩咐一聲……”

她喚了一聲,在門外侍立的彩桃進來:“公子,您有何吩咐?”

陸少霖道:“你去請龍爺過來,就說我有事交代——”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位名為龍石的侍衛首領出現在門外,他促聲道:“族長,大祭司知道了您抱病前來明月灣的消息,他也跟了過來。”

陸少霖微驚:“大祭司人到哪兒了?”

龍石道:“人馬上就到。”

他拉開窗戶,只見北方通往那溪方向的小路上一列騎隊由遠及近,飛快靠近明月灣。

陸少霖眼神頓時警覺起來,他看向李璧月,道:“抱歉,本來想讓你們離開。但是大祭司突然到了,此事已不能立刻成行。但你們不必擔心,陸少霖承諾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你們的船上人也不會有任何危險,請兩位在明月灣先等待一段時間。”

他說完之後,看向彩蘋,道:“彩蘋,將爐子上的藥拿過來——”

彩蘋面露猶豫之色,道:“可是,公子……”

陸少霖道:“別可是了,雷雲馬上就要來了……我們一定不能露出破綻……”

彩蘋無奈,只好將爐子上煨著的湯藥取了過來,陸少霖一飲而盡,將空了的藥碗遞給彩蘋。

很快陸少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紅色,但是很快重新變成幾近透明的白色。他捂著帕子,比先前更加猛烈的咳嗽起來,手帕之上,很快出現點點猩紅。

李璧月與唐緋櫻面目相覷。

旁人吃藥都是治病的,可是這位陸族長吃藥,好似病得更加嚴重。

陸少霖此刻看著比先前虛弱不少,他看向李璧月兩人,道:“一會你們不必說話,一切事情由我安排。”

事情至此,已是一波三折。

李璧月點了點頭。

說實在的,這時她已經不急著走了。

竹樓上的神秘壁畫,這位病重又聰明的烏夷族長,都讓她對如今烏夷族的事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就算陸少霖真的能安排她立刻離開,她也不一定願意走。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烏夷族的大祭司出現在門口。

李璧月原本以為能夠成為一族之大祭司的人物必定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出乎她意料的是男人還非常年輕。他看起來只比陸少霖大一些,他著一身黑袍,黑袍的下擺用紅色和金色銹出火焰的花紋,這讓他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火焰之中。

他手中握著一根權杖,杖頭同樣是用紅木雕刻的火焰圖騰。

這樣的一身裝束,讓他看起來威嚴而深沈,比清冷脆弱的陸少霖看起來更像是烏夷族的話事人。

李璧月還發現了一點點細節。

雖是早春,山中的積雪並未化盡。這位大祭司的鞋子上沾了雪水,在木地板上踩出兩行大小不一的腳印。右腳是半弓形的正常腳印,而左邊腳印要小得多。

這位烏夷族的大祭司應該是一個瘸子,他手握權杖,倒不一定是為了彰顯自身作為大祭司的威嚴,而是他確實需要拐杖輔助行走。

“見過大祭司——”

房間內,彩蘋、龍石等烏夷族人跪了一地。大祭司向前一步,定定地望向坐在中間主座之上,此刻虛弱不堪,仿佛隨時可能斷氣的烏夷族長陸少霖。

他的眼神如黑色深淵,就像要將陸少霖吞噬進去一般。

場間靜謐,大祭司之威嚴,無人敢出一聲大氣。

唐緋櫻捏了一把汗。

今日之所見所聞,她在心裏已經腦補出了一場權謀宮鬥大戲:大祭司是烏夷t族威嚴殘酷的暴君,陸少霖雖然是族長,可惜被架空毫無實權。好在這朵小白花身殘志堅,想要聯合外人,推翻暴君的統治。可惜,就在此時,他的“通敵”行徑被暴君抓了個正著。暴君一怒,只怕就要血流成河……

屆時,她唐緋櫻作為正義的使者,少不得就要幫助弱小的一方。

她手已經摸上的袖刀,又瞟了一眼李璧月,思量著一會如果動起手來,該如何將這位大祭司直接拿下。反正是不能讓他傷害到陸少霖。

誰知,她想的一切並沒有發生。

大祭司在原地只站了片刻,他將手中權杖遞給身後的下屬。他上前一步,走到距離陸少霖不過一步之遠的地方,目光中流露出關切的神情,“霖弟,你身體不好,大夫說了你這段時間要好好在那溪中休息,不宜過於操勞。”

陸少霖靠在椅背之上,低低咳了幾聲,又強自抑住,斷斷續續道:“大哥,你知道我的身體是不成了的,如今不過茍延殘喘而已,能有一日便算一日。只是我不想整天呆在那溪,我想趁我還能出門能走動的時候,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怎麽,大哥連這都要管著我嗎?”

雷雲搖頭道:“怎麽會?少霖,你是我的結義兄弟。在我心中,你的分量與我族世代信奉的火神祝融的分量一樣重。不管你說什麽,我總是會應允你的。只是你該告訴我,讓我陪你一起。”

陸少霖搖了搖頭,臉上浮現笑容:“雷雲,你是一族的大祭司,每天那麽忙,我又怎麽好讓你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而且,我只是到明月灣來見兩個朋友罷了。”

他說著便看向李璧月與唐緋櫻。

雷雲臉上露出謹慎的表情,道:“朋友?你什麽時候會和外族人做朋友?常言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中原人都不安好心……”

陸少霖不讚同,道:“朋友貴在相知,我雖今日才與她們認識,卻也覺得投緣,便當她們是我朋友了……大哥,你連這不允許嗎?”

雷雲道:“我不是不允,而是……”

他還沒說完,陸少霖忽地用手帕捂住嘴巴,咳嗽起來。

他咳嗽的聲音並不算大,動作也不大,可是那虛弱的姿態卻有將心都要咳出來的架勢,甚至連手帕也握不住,白色的帕子掉在地上,露出上面的猩紅血跡。

雷雲神色大變:“少霖,你又咳血了……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他聲音中無比焦慮:“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龍石,快去請大夫過來……”

“是。”龍石領命退了出去。

一旁,彩蘋磕頭道:“大祭司,公子身體不好,可受不得一點刺激。您還是順著他比較好……”

“好好,少霖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雷雲道:“少霖身體不好,就不要操心這些事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陸少霖輕輕“嗯”了一聲,他順勢站了起來,在雷雲的攙扶之下向臥室的方向而去。

彩蘋對彩桃道:“彩桃,你留在這裏侍候貴客,我跟過去看看。”說著她急匆匆往雷雲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房間裏,只剩下李璧月、唐緋櫻、彩桃三人。

唐緋櫻眼珠子都瞪直了。

若非她之前見過陸少霖與祁重的談話,她可真要以為陸少霖真的是病得馬上就要死掉了。

她從小在扶桑長大,長期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打交道,早錘煉出了一幅從不露怯、收放自如的演技。可是方才見了陸少霖的表演,才知道什麽叫做嘆為觀止。

誠然,這位烏夷族的陸族長身體不好。

然而不論是和祁掌櫃談話,還是在李璧月面前,陸少霖表現出來都是超凡的智慧,不俗的手腕以及堅定的意志。

若非身體不好,他應該也是一位睿智的一族之長,絕非在雷雲面前表現得那般脆弱。

另外一重疑雲籠上心頭,陸少霖與雷雲到底是什麽關系。

她先前以為陸少霖身為一族之長,應無實權,兩人爭權奪利,應該是不死不休的死敵。可是方才兩人又似乎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糟糕,甚至兩人還以義兄弟之稱。

她的疑問李璧月顯然也有,後者看向杵在一旁的彩桃:“彩桃,你們家公子和大祭司是什麽關系?”

彩桃道:“就是你們方才看到的這樣啊,我們家公子和大祭司義結金蘭,以兄弟相稱。”

“結義兄弟?”

“是啊,現在公子吃了龍血散,今晚應該少不了折騰,大祭司會請大夫來為他診病,沒時間管你們,我去讓人給你們安排晚飯,你們就在這裏住一晚吧。你們放心,雖然大祭司敵視中原人,但只要不牽涉到‘祭神’的大事,大祭司都是依著我們家公子的。明天你們就可以離開這兒……”

大概因為陸少霖說兩人是他的朋友,烏夷族人對他們很是禮遇。飯後,彩桃便給他們安排了休息的住處。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上早起之時,彩桃又過來敲門:“兩位貴客,我們家公子醒了,請兩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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